Chapter 13 一 生-《亲爱的路人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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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”她低低地应声。
“小猪,我的小猪。”
“嗯。”
两人如孩童般持续着彼此才懂的幼稚对话。
四周静静的,只有一屋子淡淡的灯光,清简如素。
许久后,楚安城敲了敲苏时的门:“苏时,我进来了哦。”
他推门而入,苏时在书桌旁看书。楚安城在他的床沿坐下:“苏时,你没什么想跟我聊的吗?”
“有。”苏时转过了身,双手抱胸,异常严肃地与坐着的楚安城对峙,“我想问你,你对我们家苏微尘是认真的吗?”
“是。”
“你爱我们家苏微尘吗?”
“是!”
“你以后会不会让她哭?”
“我会尽我所能不让她哭泣。但是你知道的,她这个人看八点档狗血剧都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……”
苏时承认此言不假。他挠了挠头,一时想不起还要再问什么,便道:“好吧,我暂时没有其他什么问题了,等我想起来再问你。但是,我告诉你哦,你一定要好好对我们家苏微尘。不准欺负她,不准让她哭,要爱她,宝贝她,保护她。不然的话,哪怕你是我师兄,我也不会放过你哦。”
“是,遵命!”楚安城答得极缓,极认真。
门外偷听的苏微尘,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。这个可爱到让人心疼的苏时!不是亲弟胜似亲弟!
而门里面,苏时和楚安城熄了灯,钻进了同一个被窝里。苏时此时已经恢复本性了,他缠着楚安城好奇地八卦:“楚师兄,快从实招来,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肖想我们家苏微尘的?”
……
两人在被窝里窃窃私语。许久后,屋子里才安静下来。
在卧室里的苏微尘忽然觉得一阵剧烈头痛排山倒海而来,鼻子里有热潮在同一时间狂涌而出,她赶忙跑进浴室,只见鼻间鲜血淋漓。
她抽了一沓又一沓的纸巾,捂啊,堵啊,可是怎么捂也捂不住,怎么堵也堵不住,鲜血不停地流下来。下一瞬,天地旋转,她缓缓倒下。
白色洗手盆里,血迹斑斑。地上,是一团团沾了血的白色纸巾。
还有神志不清的苏微尘。
苏时卧室里,楚安城与苏时此时呼吸绵长,美梦香甜。
第二日,苏微尘失魂落魄地从叶氏医院出来,她一个人茫然地在街上游荡了许久。
苏微尘呆立在街头某处,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猛地忆起一事,埋头从包里翻找出了秦波强塞给她的那张字条。
她在手机上,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:“我是苏微尘。现在能与你见个面吗?”
不过数秒,那边迅速地回了过来。
秦波一进门就看见了靠窗而坐的苏微尘。她的脸色苍白如纸,正望着窗外愣愣出神。
秦波怯怯地走向了她:“苏小姐。”
苏微尘似毫无防备一样,猛地回过了头。秦波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:“苏小姐,你怎么了?”
看见是她,苏微尘才堆起了一个笑容:“没什么。你请坐。”
秦波客气万分:“苏小姐,谢谢你肯见我,肯给我机会。”
点了饮料,服务生端上来后,苏微尘方开口问道:“你以前见过我?”
秦波甚为惊讶:“是啊,你跟那位楚先生为了我妈曾经来我工作的酒吧找我。不过那个时候的我跟现在的确差别很大。你真的不记得了吗?我看过报道,说你失忆了。我以为……”
苏微尘淡淡苦笑:“是真的,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。”
秦波关切地道:“呀,是暂时性的吗?医生怎么说?”
“医生也说不清楚。”
那天下午,秦波将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:“我妈出院后,为了方便照顾她,我搬回了家住。那段时间,我们母女之间相处得很好。”说到这里,她停顿了一会儿。“就在那个时候,我发现自己怀孕了。孩子的父亲是我们酒吧的dj,小我好几岁,他是个喜欢玩乐的人,并不肯对这个孩子负责。
“不久后,我妈发现了我怀孕的这件事情。她对我说起她年轻时千方百计却无法怀上孩子的往事,让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,说这是一条命,可千万不能把孩子打掉。我一时犹豫不决,肚子就大了起来。最后由于我妈的支持,我决定把他生下来。这个孩子就是苏时。
“苏时出生后,我决定洗心革面,为了他好好努力,再不去酒吧这种地方工作了。可我年纪不小了,又没有一技之长,根本没办法找到好一点的工作。后来无奈之下,我就去应聘了服务员。想着先好好打工,好好学习,以后可以自己开个小店糊口。谁知,老板的儿子喜欢上了我——他年轻老实,心地又善良,我也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。
“他们家本来就嫌弃我,所以我就把苏时藏得严严实实的。老板夫妻拧不过自己唯一的儿子,终于点头接受了我。
“我妈说既然我决定嫁人,不如就把苏时送人吧。我想了好久,既舍不得孩子,又舍不得他,但最后还是点头了。我那时候以为我还是可以经常去看他的。谁知,我妈把孩子送人一个月后就心脏病发作离开了我。起先是我硬着心肠不去问,我怕问了,会忍不住把孩子抢回来。后来,我想问也问不到了……
“这些年来,我一直挂念他。特别是每年冬天他生日的时候,我都会偷偷地哭一场。”说到这里,秦波不由得红了眼,“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。前些日子,你和楚先生的事情被报道了出来,我看到了苏时。好奇怪,我第一次看到他,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“或许是我作孽的缘故,老天惩罚了我。这些年来,我和我老公没有能够生育。”
她停顿了片刻,欲言又止地道:“苏小姐,你可不可以把苏时还给我?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!
“我保证,我和我老公一定会好好疼爱苏时,好好照顾他、爱他、培养他。”
苏微尘默然半晌,轻轻地道:“让我考虑考虑。”
秦波又惊又喜:“真的吗?苏小姐,你说的是真的吗?”
苏微尘咬着唇,点了点头。
秦波一再道谢:“苏小姐,谢谢你。你的大恩大德,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!”
这一日,楚安城与苏微尘相约一起吃饭,苏微尘说收工后直接过去。车子经过一家花店,楚安城心血来潮地停下来,去选购了一束玫瑰花。
这么一耽搁,到餐厅时便晚了片刻。楚安城远远地便看到丁子峰与苏微尘在一起,他吻着苏微尘的侧脸,然后起身离开。
楚安城僵坐在车里,进去后脸色自然已经相当难看了。
用餐时,偏偏苏微尘还不知死活地问他:“你什么时候回美国?”
楚安城一怔。他搁下了刀叉,不动声色地瞧着她道:“什么意思?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洛海?”
此时,丁子峰的身影进入了两人的视线,他旁若无人地挨着苏微尘坐下,落落大方地对着楚安城微笑:“楚先生,你好。”
楚安城面色铁青,不做任何回应。
苏微尘缓缓地道:“其实,我一直没有告诉你,你离开的这大半年来,我跟丁子峰经常约会。”
丁子峰含笑握住了她的手,与她十指紧扣,宣示主权:“我和苏微尘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。结婚的时候,请楚先生务必来喝我们的喜酒。”
楚安城一动不动地盯着苏微尘,似在等她的话。
苏微尘垂下眼:“楚先生,可能是我的一些态度使你误会了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我跟你说声抱歉。”
楚安城双手抱胸:“你的意思是这些日子以来,我们之间的那些吻都是你的游戏?一直是我一厢情愿,自作多情?”
苏微尘听见自己的声音漠然响起:“是,一直是你误会了。”
楚安城的脸色陡然下沉,他磨着牙恶狠狠地道:“苏微尘,你再说一遍。”
“是,一直是你误会了。”苏微尘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方才所说的话语。
楚安城猛然推开椅子,转身就出了餐厅。
餐厅里,透过清透的落地玻璃幕墙,苏微尘木然地看着他的车子在瞬间发动驶离,绝尘而去。
这个骗子!苏微尘这个脚踏两条船的骗子!这么多年了,居然还在脚踏两条船。
可悲哀的是,过了这么多年,她依然拥有轻而易举伤害他的能力。
一幕一幕的过往,如电影慢镜头般在脑海中不断闪回。
楚安城猛地踩下了刹车——不对。这些天,苏时从未提及这件事情,他也没有看到丁子峰来过苏家。丁子峰和苏微尘若是真有那回事,苏时那晚也不会那么审问他。
自己千万不能被醋意冲昏了头脑。
楚安城冷静下来,细想一切,越想越觉得不对头。于是他掉转了方向,准备回餐厅探个究竟。
车子才到餐厅门口,他便一眼看到了苏微尘。只是很奇怪,她趴在地上,两只手胡乱地在摸地面。而她方才所戴的眼镜,则在她的右前方。
她这是怎么了?就这么一会儿光景,丁子峰去哪里了呢?楚安城一步一步地走近她,也在暗中观察她。
苏微尘依旧在地上摸索着——她的眼眸低垂着,一颗泪珠无声无息地沿着脸颊滑落。
楚安城强抑住上前扶起她的冲动,他远远地蹲了下来,探手捡起了眼镜,递给了她。
苏微尘却犹未发觉,她又摸了几下,终于碰触到了。苏微尘抬手胡乱抹了把眼,对着好心人道谢:“谢谢你……”
她的话音戛然而止。
楚安城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,厉声喝道:“苏微尘,你现在最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!否则,接下来的事情,我保证让你这辈子都印象深刻。”
苏微尘嗫嚅不语。
楚安城说:“好,你不说是吧!”他拖着她霸道地向车子走去:“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,其他的事情,我一件一件再跟你算账。”
苏微尘挣扎:“我不去!你放开我……”
苏微尘被他拽上了车,车子径直往洛海叶氏医院行驶而去。
叶氏医院李长信办公室。
李长信看着被楚安城强抓来的苏微尘,默然片刻,道:“楚先生,这位苏小姐的病不用检查,她几年前就是我的病人。”
楚安城倏然抬头:“几年前?你说她已经在你这里看了几年病了?”楚家与叶氏颇有渊源,楚安城自然也就不客套了。
李长信说:“是,但又不是。六七年前,苏小姐曾经在我这里就诊过,当时就诊断出她脑部有个小肿瘤。那个时候我曾经与她,还有她父母,商议过要住院开刀一事。但是那次之后,苏小姐就再也没有来过我们医院,与我们失去了联络。一直到最近,苏小姐再度来到我们医院。当时是我们脑科的另外一个医生负责,由于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,经过我们部门会诊后,才由我负责接手。”
楚安城倒吸了口气:“她脑部有肿瘤?良性的还是恶性的?”
李长信点了点头:“按目前的各项检查判断,应该是良性。但脑瘤不论良性还是恶性,都势必使颅内压升高,压迫脑组织,导致中枢神经受损,都有可能危及病人生命。你想想这么多年了,脑中一直埋了个定时炸弹……”
楚安城手心黏腻腻的俱是汗:“莫非这就是造成她失忆的原因?”
李长信说:“由于苏小姐已经不记得她自己具体的失忆时间,所以我们无法诊断到底是脑中肿瘤压迫神经系统造成的,还是她目睹父母车祸惨死的状况而受到刺激造成的,抑或是两个共同作用的结果。”
“那这样的情况是永久性的吗?日后会恢复吗?”
“根据苏小姐所说,这六年来她一次都没有回忆起过去的片段,永久性的可能性极高。不过人脑是世界上最精密的东西,没有人可以给出绝对肯定或者否定的论断。希望楚先生你能理解。”
“我发现她的眼睛似乎也不对,她看不清东西。”
李长信取下了架在高鼻梁上的眼镜,揉了揉眉心:“这就是我接下来想对你说的。这六年来,她脑中的肿瘤不断在变大。一开始是极缓慢的,但从去年年底开始,慢慢压迫到了视网膜神经系统,她的视力越来越模糊。最近的检查是几天前,她的眼睛已近失明……”
几日前的某个深夜,正在值班的李长信接到了苏微尘电话:“李医生,我是苏微尘。我的情况好像更加严重了。”
“那你明天务必来医院做个详细的脑部检查。如果可以,尽快开刀。苏小姐,你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。”
结果,第二天出来的检查报告令李长信大吃一惊,他当即劝苏微尘必须住院治疗:“苏小姐,按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,快则一个月,慢则两个月,你就会失明。”
但苏微尘仍旧拒绝住院。她只是怔了片刻,便近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:“我知道了。谢谢李医生,让你费心了。但我暂时还不能住院。”
李长信无法,只好让她随时与他保持联系。
楚安城失声问道:“一个月后就会失明?”
原来,这就是她戴眼镜和经常会摔跤跌倒的原因。
李长信说:“是的。目前它已经挤压、推移了正常脑组织,造成苏小姐的颅内压升高。苏小姐的情况,已经十分危险了,必须即刻治疗。但作为院方,我们也尊重苏小姐做的任何决定。”
“针对她的情况,你有没有什么治疗方案?”
“目前我以稳定病情,降低颅内压,减轻脑瘤压迫,减轻视神经负担为主,给她开了一些药。但是这些都治标不治本,只能稍稍延缓失明的时间而已。”
“手术成功的概率呢?”
“损伤不确定,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成功率。所以苏小姐一直不同意手术。”
血液似被瞬间抽干,楚安城整个人一片冰凉:“最坏的情况会是如何?”
“有可能全身瘫痪,成为植物人,或者手术当场失败。”
秋日渐凉的日光,洒满了客厅。苏微尘静静地坐在那一片斑驳的光影里,眼帘轻垂,睫毛轻颤。
楚安城在她面前蹲下来:“苏微尘,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?
“我刚刚跟凌霄通过了电话。他说,当年他只是陪你做场戏而已,你根本没有半点喜欢他。哪怕他去年与你再遇,你对他也没有半分男女之间的喜欢。
“还有,你也别想着把丁子峰拿出来做挡箭牌。你要是会跟他在一起的话,早八百年就在一起了,不必等到现在。”
苏微尘不说话。
“苏微尘,你为什么要再一次把我推开呢?
“你怕连累我,对不对?你希望我过得幸福,对不对?”楚安城伸出手一点点地抚摩她的眉眼,他的声音低柔,犹如细语呢喃“可是苏微尘,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?你知道我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吗?”
楚安城温柔地牵起了她的手,牢牢地与她十指相扣:“一直都是你!苏微尘!”
苏微尘泪盈于睫,颤颤抬眸。
“这些年来我一直恨你。那是因为在我所有幸福的画面里,都有一个人,她叫苏微尘。她不在我身边,我所有的幸福都不能称为幸福。”
泪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,“吧嗒”一声坠在了楚安城的掌心。
苏微尘泪流满面:“我可能会失明,什么都看不见,也很可能会死,还有可能成为植物人,连生活都无法自理……”
“我知道,医生跟我说得很清楚。”
“哪怕手术成功,我也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但那有什么关系?所有的一切,我记得就可以了。只要你想知道,我可以一件一件地告诉你。不急,因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告诉你……”
一辈子,多美好的三个字!
她与楚安城的一辈子。
可是,会有一辈子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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